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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oji]归鸽

这篇好棒好棒(^ν^)

红烧鸡翅:

挤了点时间肝了1w4,献给小寿星。


01
下课铃一响雷奥就挎着包冲出去,势如破竹,急着回宿舍开电脑抢一双新的跑鞋,刚放学走廊里稀稀拉拉地没什么人,他三步并作两步,饶过行政楼的拐角时迎面撞上一个人。那个被他撞倒的矮个少年跌在地上,栗色的小脑袋磕到墙壁,吃痛地“唔”了一声。
“对不起,啊,你没事吗?”
唉,欲速则不达。
雷奥将少年拉起来,很是抱歉地拍了拍他身上的尘土。少年摸了摸脑袋,突然浑身一僵,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他。而他没注意,只是低头瞅了眼手表,神经一绷,糟糕,快来不及了——
抄起挎包绝尘而去,他将少年甩在身后。
“哎等等!你等等啊!”
少年清亮的声音越来越远。
“对不起我会找你道歉的可是我真的赶时间——”
脚步不停,有些小愧疚地喊着,宿舍楼近在咫尺,他眯起眼睛像只捕猎的豹子,前后不到一分钟,掏兜刷卡推门动作一气呵成。房间就在一楼,钥匙插入锁孔飞速转开了门,包都没来得及脱,几乎是扑着奔向了躺在桌上的笔记本。
待机状态的笔记本很快亮起屏幕,雷奥点击鼠标刷新一下网页,宿舍里没什么人,网速不错,good luck,还有五十多双。下单付款行云如流水,他终于放松了绷紧的神经垂在椅子上长舒一口气。
赞美上帝,赞美主。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照理说刚下课的同学应该不会这么早回宿舍才对,正纳闷着,雷奥一转头就发现刚才被自己撞到的栗发少年杵在门口气喘吁吁。
哇。
找上门了。
“你……你跑这么快……”少年慢吞吞地说,扶着门框,很用力地抽着气,拉风箱一样呼哧呼哧,“赶着投胎啊……”
雷奥像个做错了事被老师指出来的小学生似的乖巧起立,看着少年一步一步靠近自己,安静的空气中每一声脚步都显得格外沉重,他发觉这个小矮个子低气场全开,没由来地紧张起来。
似乎真的撞疼了他,这下应该怎么办才好呢。
雷奥刚准备举手投降表示歉意,身材娇小的少年就踉踉跄跄地扑进他的怀里,开始嚎啕大哭。
事情太过突然以至于他直接懵在原地,任少年的眼泪浸湿他的马甲。而少年抱得很用力,像是在确认什么似的攥住他的衣服,勒得他有点喘不过气。
我撞得真的这么疼吗?
毛茸茸的栗色脑袋在他怀里剧烈地颤抖,小个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呜㡭咽着抱住他,雷奥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景,以至于他不知道是应该伸手去拍少年的背安抚他还是把他推开让他把话说清楚,于是就这么僵在原地,看着少年把整张脸都埋进他怀里。
哭了一会儿,少年终于稍稍遏制住自己的眼泪,松开了雷奥,低头又猛地抓住他的手。雷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看着少年一系列奇怪的举动,想开口讲话,少年就抬头瞅他,那双氤氲着水汽的琥珀瞳漂亮得直接把他刚到嘴边的话噎了回去,他俩就这么拽着手,一言不发地大眼瞪小眼。
尴尬,茫然。
who can tell me what happened?
“……你能看见我?”最终还是少年打破了沉默,鼻音浓重,红彤彤的脸蛋上还挂着泪痕,瞧得雷奥一阵负罪感,“你真的能看见我?”
“是的。”连问的问题都这么奇怪,这个男孩子不得了。“要不然呢?”
“你……你还能摸到我?”少年的嗓音发颤,脸上却逐渐露出欣喜的神色,眼泪又吧嗒吧嗒地掉下来,他热泪盈眶地抓着雷奥的手往自己的胸㡭口掼,“你看,你能摸到我!”
……我靠!
“你你你这是做什么?”雷奥整了个大红脸,这小家伙怎么胆子这么大,虽然不是女孩子可是让初次见面的陌生人摸这个地方也不嫌害㡭臊。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这么按在少年温暖的胸㡭口,突然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雷奥触电般抽出自己的手,道:“你怎么回事?为什么没有心跳?”
“我吓到你了吗?”少年抬手擦掉眼角的泪花,鼻子上的小雀斑沾染还未消褪的红㡭晕。
“先,先不说吓没吓到……”
雷奥深呼吸,一滴冷汗惊心动魄地摔碎在地板上。
“你为什么没有心跳?”
少年抿了抿嘴唇,说话声细得连蚊子都听不见:“这正是……我现在要告诉你的。”


02
季光虹,中国人,十五岁,在三天前还好端端地在中国江淮地区的土地上过着一个两点一线的正常初中生的生活,然而就在两天前他过马路时不幸被一辆闯红灯的车撞倒,睁眼就发现自己来到了异国的土地上。在惊慌失措了几个小时后,他发现自己可以很自然地明白别人在讲什么,就像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好几门外语,并且感觉不到疲惫与饥饿,器官的新陈代谢似乎静止了,连呼吸都显得多余,他只是本能地换气而已。
自己是人是鬼,他并不清楚。怎样才能恢复原来的生活,更是未解之谜。
在陌生的土地上游荡了两天两夜后他来到了这所大学,沿着过道漫无目的地走,像光影般穿过各种各样的人,却没想到突然有人能够触碰到他。
“不幸中的万幸是没有落到中东或者亚马逊丛林……”
“你的意思是,你穿越了?”
“恐怕……不完全是,我发现这里没有一个人能看见我,哪怕我怎么大喊大叫都不会有人回应。”在得到允许后季光虹坐到了雷奥的床头,磕磕巴巴地叙述自己的经历,“他们摸不到我,我也摸不到他们,但是好神奇,我可以触碰到别的东西,包括动物之类的,我昨天不小心绊倒过一只跑得很欢的小猫咪……”
“那就是说,某种不可抗力让你来到了这里,还……呃,然后被我撞倒了?”
“嗯……”
“等等等等,”目前接收的信息量超过了雷奥理性认知的范围,他感觉脑子里的东西混沌不清,“那为什么我能撞到你?”
“这种事情问我我也不明白啊……”季光虹皱着眉头,“说不定你也和我一样呢……”
“别开玩笑了,我可是个正常人。”
“你当然是正常人!”
少年提高了音量,又觉得不妥,低下头去,“我希望我也是啊……”
讲了很长的一段话之后,他久违地觉得有些累。他明白眼前这个外国人并无恶意,然而还是忍不住争辩起来。
“我也不想变成现在这样。”
“我都不知道我现在到底算什么,一醒来就呆在这里了,连家都不知道怎么回。”
“就算是死,到底也让我死得明白点啊……我又,又没有做错什么……”
少年带着哭腔的声音越来越小,让雷奥怀疑他又要啜泣起来。
雷奥居高临下地看季光虹,盯着少年毛茸茸的发顶莫名其妙有些怜惜。
明明岁数比他还要小,莫名其妙地经历这些事情肯定很绝望吧。
“我叫雷奥。”
他蹲下去,拍了拍这个满脸通红的男孩子。
“你看,你现在也没地方去,又不知道会不会有像我一样能触碰到你的人。”
“外面那么乱,一个人跑也不安全,虽然没人能看到你摸到你,但是不小心又被车撞到了怎么办。”
掷地有声,他忍不住伸手去摸少年的头。
“要不,就先留在这里吧。”


03
在被战斗民族的金发小子怂恿着一起玩冰桶挑战,不好好洗热水澡,湿着头发就去上课之后,雷奥喜闻乐见地发烧了,在这个呵气成冰的季节简直就是闷声作大死。
体温直飙103,头昏脑涨,他已经好久没有生过病了,应了那句病来如山倒,无力感漫向四肢百骸。费了千辛万苦终于请好假,将手机丢到一旁,胡乱抓了点退烧药,晕乎乎地就着水把药咽下去,反酸打的嗝苦得要命。
拿稀释了的酒精擦了一遍全身,寝室里的暖气蒸得他难受不已,瘫坐在床铺上却又感觉浑身发冷。
预想中的嘘寒问暖并没出现,整个房间死寂一片——这个时候光虹去哪里了?他没心思去猜,天旋地转,保持清醒已经用了他所有的力气。
被疾病叠加了三层debuff的美国英雄就这么倒了下去,四肢疲乏无力动弹,他大喇喇地躺在冰凉的被子上,完全没有考虑这样可能会让病情更加严重。
困死了。
想睡觉。
入目及是惨白的天花板和飘浮的微尘,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搅在一起,仿佛一团浆糊,对时间的流逝并不敏感,再这么下去可能大事不好,雷奥意识涣散。窗外很远的地方传来合唱团悠扬的歌声,诉说着一个关于和平鸽的故事,像一只温柔又坚定的手,推他跌向莫可名状的极乐世界。
要晕过去了。
朦胧中他似乎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有人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垫在身下的被褥被抽开,他皱着眉头蜷缩,趴在冰冷的床单上哼哼两声。接着那床带有余温的被子盖了上来,那人小心翼翼地将他翻过来,将自己的额头抵上他的,皮肤相触,有头发轻飘飘地扫到眼睑上,味道很熟悉。
唉。
一声长叹。
刘海被拨到两边,额头上传来清凉的触感,让他想起暮春初夏潮湿的风,舒爽,因该是用冷水浸过的湿毛巾。
他就这么睡了过去。梦里有一千一百一十一只盛夏的蝉。
完全没有察觉到床前少年噘着嘴,一副好气又好笑的表情。
这个人也有这样病怏怏的时候啊,看上去真是人畜无害,全身都是破绽呢。
栗发少年摇摇头,将床头柜上的手机拿远了点,转身去拧第二条毛巾,顺手将窗户开了一个小缝来换新鲜空气。
感觉自己简直就是个老妈子,明明我才十几岁呢。
多大了人了,怎么还这么不小心。


04
在收留了季光虹之后已经过了一个月,两个人都习惯了日常相处的方式。季光虹不需要吃饭也不需要睡觉,每天安安静静地待在雷奥的寝室里——万恶的资本主义,他们居然是单人宿舍。
每天宅在这个窄窄的房间里简直要闲出病来.
尴尬的事情不少,季光虹不需要睡觉,大半夜的无事可做只好盯着雷奥看,瞅得人直发毛。除此之外还有雷奥在寝室里玩自拍的时候,旁边总杵着个人,虽然相机拍不到季光虹的人影,但总觉得怪怪的。
季光虹喜欢趴在雷奥床上翻看床主的书,那些原先看来晦涩难懂的英文单词像是安上了自动翻译器,才过一个星期他就把雷奥书架上所有的小说都翻了个遍,要不是雷奥明令禁止他去动床底下某些成年大哥哥的收藏品,他估计连那些东西都会找出来看。(虽然真的很好奇啊——做了十五年乖宝宝的季光虹如是说)
要么就是偶尔出去逛逛校园,沿着人行道慢悠悠走上半天,等打了铃,他就原路返回,在人群中找到雷奥,默默跟在他身后。而雷奥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继续和结伴同行的同学谈笑风生,等和同学分别他才会停下脚步,悄悄地冲季光虹点个头,和其他人看不见的朋友一起走回寝室。
雷奥的房间不乱,就是有时脏衣服懒得洗会堆在床角,季光虹摸清洗衣房的位置,有空就帮他洗干净了(学会用他们的洗衣机倒是费了他不少功夫)。


他三天两头地擦灰尘,特别勤快,也许是因为住着别人的房间所以有些过意不去。他听话懂事,从来不偷偷动雷奥的吉他和电脑,弄得雷奥以为自己养了个免费的小佣人。
虽然多伦多处在加拿大的南部,但纬度相对来说还是偏高,天气凉得很快,都快入冬了还没心没肺整天套着衬衫短袖的雷奥在季光虹的要求下硬是多加了一件外套,鬼知道这家伙是怎么知道气温的——即使这样在一群同样光着胳膊的汉子里看起来很low,在料峭的寒风中大步流星地闲逛(顺便看着旁边的人发抖)还是让他感觉很愉快的。
打球有人递水下雨有人送伞,没带钥匙也不用去敲那个坏脾气老舍管的门,(看上去)心灵手巧的中国少年还表示如果雷奥宿舍里有电磁炉他甚至可以试着给雷奥煮煮简单的夜宵——国外的速食产品看起来就难吃——来自美食大国的季光虹同学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不好吃的垃圾食品会有存在的必要,这根本对不起垃圾食品这四个字!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细腻的雄性生物,雷奥感觉季光虹简直就是上天赐给他的小棉袄。
还是加厚版的那种。
暖暖的很贴心。


05
“雷奥、雷奥。”窸窸窣窣,季光虹俯下身。
“怎么?”雷奥小声地回应着。
“离下课还有十分钟,没得A的人这堂课学分减半噢——”
他现在在进行一堂恶心的随堂测验,那个银色头发的俄罗斯籍教师正游刃有余地巡视这群压根就没做好考试准备的小兔崽子,人长得英俊挺拔心倒是脏得不行,时不时宣布离交卷还有多久去增加同学们的心理负担,明明是突击小测题却出得刁钻,扫过几个可怜虫惨不忍睹的答案,笑得愈发明媚,仿佛在看一场好戏。
而他的理想好舍友方才转了一遍教室,此刻正趴在他背上,用手指轻轻点着考卷——
“这题选a,这两题都选c——你应该写错了,我看那个最快写完的金发男孩写的就是c,你们老师好像很赞赏他的样子呢,刚刚还小声地表扬了一下他。”
“……呃,好。”虽然得到了正确答案,但雷奥却并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矮个子的少年正踮起脚尖,整个人挂在他身上,白皙瘦削的指节垂在面前摇摇晃晃,温热的鼻息喷在脖颈,细碎的发丝蹭得他心猿意马。
“那个,你……”
“雷奥你这是在做梦吗,春天还远着呢,怎么考个试都能让你脸红?”
全班哄堂大笑。
尼基福罗斯老师不知什么时候绕到了他身后,促狭道,猝不及防,吓得雷奥笔都抛了起来。优雅的俄罗斯绅士瞄了眼他的答卷,兴高采烈,考的不错,小伙子有前途,又撇了眼唯恐天下不乱的青年们,咧开一个笑容:“伊格莱西亚同学可是做完了卷子。离铃响还有两分钟噢同学们——”
气氛一下子阴沉下去,北风叫枯桑。
而季光虹还毫不知情地趴在他身上,抬起头,疑惑地喃喃:“怎么了?他们笑什么啊?”
少年柔软的唇瓣一张一合,几乎要蹭上他的脸颊。
……太近了!
刺耳的警报轰然响起,敌人已越过安全范围,理直气壮地在他的地盘上横冲直撞。
“雷奥——你在听我说话吗?”
偏偏是这样一副无辜的姿态,让他完全无法开口。羞耻感油然而生,丢人丢到家。
奥觉得自己现在肯定连耳根子都烧起来了。
从小到大不是没有搞过暧昧谈过恋爱,海伦艾比或者阿什莉之类,说实在他记不大清楚交往过的女孩子的名字,音乐天赋给他带来的桃花运不少,然而此刻他却像个十几年都没摸过姑娘手的愣头青,身后的少年给他狠狠打了一记僵直弹,使他就这么钉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简直像个恶心的纯情小学生。雷奥忍不出生出一股捂脸的冲动。
对这样的小男孩有感觉的自己真是太罪恶了。
我伟大的上帝啊……他忍不住往胸口画了个十字。


06
“这样可以吗?”
“没问题。”
穿着牛仔外套的美国青年抱着他的马丁,炫技似的扫了一段弦,修长的手指搭在浅驼色的吉他上煞是好看,背景是被季光虹收拾得一干二净的寝室。他朝那个坐在自己对面举着手机的少年点点头,便开始弹一首轻快的小情歌。
“We got this king size to ourselves~Don't have to share with no one else~”
这首歌原本是雷奥和同学在狂欢表演时合唱的,当时效果还不错,这两天雷奥心血来潮重新练了一遍,准备录了传网上。
原曲是乐队合奏的男女对唱,他重新编了吉他的独唱版本,原先欢快的曲子被他弹得有股悠然的味道,青年温柔的声线掺在叮叮宗宗的吉他声中缓缓流淌,时不时深情款款地望向摄像头,毫不吝惜地散发着自己的荷尔蒙。
“And when you leave me all alone
I'm like a stray without a home
I'm like a dog without a bone
I just want you for my own”
这段原本是女声演绎的由他来唱显得声调颇高,而精准的咬音使这段听起来格外悦耳,雷奥颔首,全神贯注地沉浸在音乐的世界中,像是爱抚着自己的情人似的拨动琴弦。
与生俱来的娱乐天赋啊……
季光虹稳稳地举着手机录像,雷奥动人的表演连他这个不太会欣赏音乐的人都被吸引住了,要不是还有拍摄的任务在手上,他真想热烈鼓掌。
“Let's Marvin Gaye and get it on
You got the healing that you want
Like they say it in the songs
Until the dawn, let's Marvin Gaye and get it on~”
雷奥清亮的嗓音拔高了一个调,节奏也变得俏皮起来,随着音符的跳跃他的头一点一点,棕色的刘海上下飞扬,还不忘冲对面的镜头眨眼睛,天知道视频传上网之后会有多少女孩子被他这段撩得死去活来。
好帅气——同样是男孩子,季光虹由衷地发出一句赞叹,专注的男性比任何时候都要有魅力,何况雷奥弹奏得如此迷人。这就是成熟的魅力吗?
“Just like they say it in the song~Until the dawn, let's Marvin Gaye and get it on~”
最后一个音完美收尾,雷奥抬起头向他比了个手势,他便从善如流地点了停止键。
“雷奥好厉害啊——”兴奋的少年将手机还给他,“我还是第一次帮别人录这个呢,流畅性很棒唱得也很好听!”
刚结束了演奏的青年脸不红心不跳地接受了舍友的赞美,一边打开社交软件贴好标签上传视频,一边竖正了吉他。“谢了光虹。”
少年站在在他面前直勾勾地盯着马丁看,一尘不染的共鸣箱倒映出他的脸颊。
“想试试?”
“嗯!”
“喏。你坐过来。”雷奥把吉他递给季光虹,拉着受宠若惊的小动物坐下。
“现在你把右手的大拇指搭到最粗的那根弦上,对,乖孩子……不,别把整个指腹按上去。”
他手把手教他怎么抱琴,将人的左手抓到琴颈上按好,调整右手的指法,长了一层硬茧的手指拢上少年柔嫩的手,犹如捏着一团棉花。这么软的手不太适合弹吉他,玩玩倒是还行。将另外四指分别搭上钢弦,鼓励他,你拨一下试试看?
宗宗宗。啦哆咪啦。
嘿嘿。东方少年笑得像个小孩子,手指灵活地动起来,饶有兴趣地反复弹奏着这个和弦。
啦哆咪哆啦哆米哆。
“要不要试试变调?”
“怎么变?”
“来。”雷奥指挥季光虹将左手手指摁紧琴弦,转到D调。
小动物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惊喜,过足了瘾将马丁物归原主。雷奥给他讲了讲和弦,看他那一副半知半解的模样就知道肯定没明白。伴着解说扫了几个音,左手飞速地变换,季光虹拍手瞧他,“雷奥,还有别的歌吗?”
“当然,你想听什么?”
“唔……”
少年认真地思索着。
“你会唱小星星吗?”


07
今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多伦多的气温一路跌到了零下,接下来好几天都在下雪,满目都是刺眼的白,纷纷扬扬的雪花几乎要将全世界的颜色都抹得一干二净。尽管已经在加拿大生活了一年,从小生活在美国南部的雷奥仍旧不太适应下雪的天气——好在他没有像第一次见到雪的中国南方乡巴佬似的冲进雪中狂喜乱舞,比如他面前这个手舞足蹈几乎要把自己整个人都埋进雪地的少年。
唉,没长大的小男孩。在季光虹堆完第二个雪人后雷奥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好啦,光虹,你这样不一定会不会得雪盲症噢?”
“没事!——哇噻雷奥你看这个!这个雪!”季光虹蹦蹦跳跳,兴奋得像只小兔子,“好慢才化掉啊!”
“我知道,真是的。光虹第一次见到雪?”
“补充!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雪!”
少年身上单薄的衣服和茫茫大雪毫不相配,他挥舞着手臂在雪地上撒野,被他裹成了头熊的雷奥将左手手叉在口袋里,右手抱了本画了一半的速写打掩护,孤零零地站在操场边。大家都对冬天下雪习以为常,天晴后来玩雪的学生并不多,但总归还是有,偌大的操场上歪歪扭扭地立着几个丑不拉几的雪人——不得不说
,季光虹这家伙堆雪人的天赋真是太差劲了,竟然连那个东南亚国家来的学长都比不过!
然而小男孩看起来非常幸福。
他指着他堆出来比肩而立的两个雪人:“这个是我,这个是雷奥。你看我堆的帅伐!”
噗嗤。
平日里文文静静的季光虹换了个人似的,此刻神采飞扬,那双琥珀眸在冰天雪地里闪闪发亮。
“雷奥——吃我一个大——宝——贝——”
咻,一个巨大的雪球擦着雷奥的头顶飞了出去。
“啊!没打中,雷奥比我想象中矮很多嘛,哼哼。”季光虹一副非常失落的模样,结果绷不住,抱着肚子笑得喘不过气。
“……你。”
雷奥眼神一凛。
被小矮子说矮,岂有此理,奇耻大辱!
美国青年气呼呼地扔下速写本和挎包,冲进操场撺了好几个雪球向笑得直打滚的小短腿砸去。被砸开了花的少年也不恼,抱起一堆早就搓好的雪球四处疯跑,不怕死地继续朝他投掷冰凉的炸弹。两个人像神经病似的嘻嘻哈哈地追逐打闹,殊不知在旁人眼里雷奥这个从南部地区来的大男孩看到雪真是发了癫狂,都开始自己和自己打雪仗了。
等季光虹终于弹尽粮绝,雷奥举起一个巨大的冰球投向手无缚鸡之力的他,刚好砸中脑门儿,于是中国少年就这么直挺挺地倒在了雪地里,一动不动,像条晒干的咸鱼似的。
“……光虹?”
没有回应。
“季光虹?”
一片死寂。
哎呀妈呀不会是砸出问题了吧……这家伙看不了医生,出了事他可担不起……
屁颠屁颠地跑过去,他蹲在季光虹旁边推了推他,“哥们?醒醒?”
被体温融化的雪水浸湿了季光虹的衣服,少年躺在雪地里颤抖着,紧闭双目痛苦地呻吟起来,嘴里叽里咕噜好像在念叨什么东西,雷奥心下一惊,探身凑近去瞧他的脸色,这小祖宗可千万别出事儿啊。
下一秒他就被狡黠的兔子搂住脖子,结结实实地摔进雪地,幸灾乐祸的男孩骑在他身上恣意地笑,雷奥你个傻瓜嘎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个小王八蛋!美国青年反手去拽他的衣服,而季光虹滚到一边去抬腿就猛地往他腰上踹,两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半真半假扭打在一起,你摁着我肩膀我我掐着你脸颊,任由雪水打湿衣襟。下手不知轻重,明天早上起来身上肯定要青一块紫一块的了。
挺厉害的,小瞧你了。
那可不,好歹我也是个男孩子。
到底还是雷奥占了上风,凭着体型优势将清瘦的少年牢牢压在雪地里。季光虹不甘心地想掀开他却挣扎无果,最后认命地乖乖躺倒,张开双臂,任人鱼肉的样子,却是面色不喜地瞪着他,宛如一只凶狠的幼猫。
视线交错,鸦雀无声,谁第一个讲话谁就输。
……好傻。
一分钟后季光虹破功,他伸手去捏雷奥的脸。
“雷奥,疼吗?”
“yes。”
“生气吗?”
“yes。”
“冷吗?”
雷奥俯下身去箍紧少年温暖的身体,背后承载了整个世界的寒意。
“yes。”
季光虹给他一个暖烘烘的回抱,腆着一张小脸,讨价还价。
“冷就放我起来呗。”
“no~”


08
转眼就是十二月。雷奥变得越来越忙,咖啡里的牛奶越加越少,到最后干脆连糖都不放。期末考和论文,加上新年晚会的节目筹备,硬生生把原先一个嗜甜如命的美国人逼成了一个能面不改色灌下一整杯黑咖啡的专业熬夜党。
平时就挺累的了,外国的大学生真辛苦啊……季光虹抱着雷奥给他买的小说在床上翻了个身,盯着指向三点的钟,决定瞒着雷奥把闹钟往后调五分钟。
“雷奥,你放假了就能回家了吧?”
“啊。”书桌前正为论文头疼不已的大学生懵懵地抬起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室友说了什么。
“对。我家那边比这里暖和得多,期末考一结束我就坐飞机回去了。”
“哎——真好啊。”
“嗯,把你也捎上,我带你去看我老家的农场。”手中的中性笔在指尖转了个圈儿,雷奥扎起来的小辫子让季光虹产生了想去揪一揪的念头,“反正除了我没人看得见你,这不正好挺方便的?”
“我怎么不知道原来雷奥也鼓励人逃票啊?”
“还不都是因为你。”雷奥笑骂道,中性笔又转了一个圈儿。
……结果宿舍的供暖坏了。
伴随着室内温度的下降雷奥靠得离LED灯越来越近,后来恨不得将脸贴上去烤,笔记本放在一边嗡嗡作响,他头一次希望这台机器能烧起来,好歹给他带点热度。
季光虹给他打回来的那杯热水,正搁桌上以惊人的速度冷却,不过一小时就凉得像窗外的湖,连漾起涟漪都带着冰粒的碰撞声。
床头柜上的钟滴滴答答地走到十二点,该熄灯了,然而走廊里依旧灯火通明。
好死不死还是晚上坏的。花重金请来的临时修理工在一干学生的惨叫和抱怨中开始了抢救,然而不幸的消息是只有等到第二天早上才能恢复正常的供暖。
这还写个屁论文……啊嚏!
季光虹就懵懵地看着雷奥一件一件地加衣服,长袖套衬衫套毛衣套马甲套大衣,原本身形精瘦的一个青年愣是裹成了一个球,踹一脚就能飞二里地远的那种。正当雷奥琢磨着要不要再加一件外套时,身着单衣的少年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雷奥,室内好像还没冷成那样吧……”季光虹忧心忡忡地望着雷奥床上那层薄薄的棉被。“睡觉的时候穿太厚对身体不好,你不觉得比起加衣服来,加被子更重要一点吗?”
他记得冬天的时候母亲都会给自己换一层毛绒床单,再压上蚕丝被和厚重的毛毯,以此来抵御没有室内供暖的南冬。而雷奥显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他的柜子里连被子都没有多准备一床!
“你说得对。”
美国青年恍然大悟,遂将自己身上的衣服全都铺到了床上。层层叠叠,跟千层面似的。
季光虹:……我关灯去。
强无敌。leo is rio nb.
走廊上喧哗的声音渐渐消失,莫约是大家都接受了现实。脱到只剩一件长袖的青年钻进冰冷的被窝,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衣服还挺沉的,将他压得严严实实。浑身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棕色的脑袋,雷奥望着那个坐到自己位子上正开着小夜灯看小说的少年,牵强地扯出一个笑容。
“晚安,光虹。”
“晚——安。”少年柔声应着,他的影子将床上的青年整个人都笼罩在令人心安的黑暗里,“做个好梦。”


09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雷奥睡得并不踏实。
房间里隔一段时间就会响起窸窣的翻身声,他无意识地将被子卷成一团,盖在上面的衣服向床边滑去,那件大衣眼看就要落地。季光虹的小说翻了一半,转过头把衣服捞起来压住雷奥。今晚睡觉怎么这么不老实,果然还是太冷了吗?
没压多久,不安分的青年又抖了一下,衣服哗啦一声落到床沿。
嫌沉。
季光虹小声地唤:“睡了吗,雷奥?”
雷奥迷迷糊糊地哼了一声。
“真的会着凉啊……你这样。”少年抽出一张书签夹好,借着昏暗的光线看了眼床上的人,美国人的五官在阴影里棱角分明。
可能需要一个大型发热体。
唉,没办法,勉为其难地帮帮你。
季光虹掀开被窝,在雷奥惊讶的目光中抓住他的手往自己的腰上伸,缩在他怀里,小腿夹住那人冻僵的双脚。猫咪似的拱了拱,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你看,我很温暖。
“哇噻……你真热乎……”
雷奥舒舒服服地抱着这只暖烘烘的小猫,被窝里的温度似乎都上升了不少。季光虹窝在他怀里蹭来蹭去,身上还散发着他用的那款樱桃味沐浴露的气息。明明用的是同一瓶沐浴露,季光虹身上的甜香就格外持久。
糟糕……气氛有点不对(单方面)。
作为一个正直的好青年,雷奥在搂着这个软乎乎的糯米团子几分钟后终于忍不住开口——
“光虹……”
“嗯?”
“要不你还是……转过去吧……”
“唔。”季光虹慢吞吞地翻了个身,“为什么?”
“没什么,这样比较好抱。”雷奥坦荡荡地念着,左手环上少年的腰。上帝会原谅我的。
窗帘没拉严实,透了个小缝,细碎的月光洒在窗台上。季光虹趴在床上分享了一半枕头,任美国青年的手臂牢牢环住自己,被子里外是两个全然不同的世界。
身后人的呼吸渐趋平稳,他靠在他的怀里凝视泛着光的窗棂,莫名想起中学课本上的几句诗。
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跃金,静影沉璧。
断章取义便是句此乐何极。
他闭上眼睛,久违地想要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清醒了太久的人,连做梦都快忘了是什么感觉。
在这个狭窄的房间里,在雷奥温暖的臂弯里。外面的世界那么广阔,他只需要这一隅之地的安宁。
那么,在闹钟响起来之前,晚安啦。


10
期末考当然是有惊无险,题目不算难,雷奥利索地答完题,铃响的时候考场里一片鸡飞狗跳。接下来是整整一个月的假期,一想到接下来可以暂时摆脱学校桎梏的大学生们早就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提前开始了狂欢。
整个学校歌舞升平,雷奥混在兴高采烈的学生中跌跌撞撞奔向寝室——他订了大清早的飞机,在开始疯狂的庆祝前,他得先把行李收拾好。宿舍楼也是一片欢腾的气氛,隔壁房间的学长追着同学边插科打诨边跑出去,与他擦肩而过。
季光虹帮他把衣服叠了,其实也没几件,整齐地码在床上,重头戏是要带回去的新年礼物。他翻箱倒柜地找着准备给弟弟妹妹们带的东西,红枫抱枕和防晒霜,他上个月还买了三把枫叶图案的口琴。
然而此刻雷奥忘了他顺手把口琴放到哪儿去了……他一个一个地翻着抽屉,乱七八糟的资料有点多,好在还算整齐,他记得他装在了一个白色的包装盒里。
噢我的上帝。
你快出来,我想去玩,我要夜生活哇。
季光虹在他身后不知在做些什么,也没帮他找东西,好像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他忙得脚不沾地。
房门被轻轻关上,喧嚣全被隔离在房间外面,房间里只剩下翻动物件的声音。
半晌,他冷不丁冒出一句话。
“雷奥,我要说件事。”
“你等等,我现在暂时没空……”美国青年合上了第二个抽屉,他有点怨恨为什么设计师把抽屉弄得大到足以装下一把狙击枪,“我现在没空……”
“可是……”
“光虹,等一下。”雷奥的状态确实不适合谈话,在回光虹的时候他不小心打翻了笔筒,正半跪在地上捡满地散落的笔。
少年不再出声。雷奥耐着性子拾完地上的东西,托光虹的福,地板很干净,裤子都没脏。重新变得充实的笔筒磕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与之一同响起的是衣物掠风的呼声,背后传来异样的触感,季光虹抱住了他,将脑袋埋在了自己背上。
这是在撒娇吗?
雷奥顺手把窗帘放下来,天已经完全黑了,过一会儿该去吃个饭了。“怎么了?”
季光虹微弱的声音在安静的空气中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对不起,雷奥……”
“我可能没办法和你一起回美国了。”
雷奥一惊,疑惑地转过身,季光虹正好抬起头,两人四目相对。
“我现在很冷,身上的血又好像流得很快,”他说着,抬起自己逐渐变得透明的双手,而他整个人也渐渐褪去色彩,足以让雷奥直接穿过他看到那堵惨白的墙,“而且心脏好像也在跳,我觉得身上很疼……”
“……却让我感觉我还活着。”
雷奥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呆滞地看着这个逐渐失去色彩的少年。他想起了被稀释的颜料,那些原本鲜明的色彩滴进灰色的水缸中扩散开来,越变越淡,到最后完全消失在肮脏的液体里。
“我可能是要回去了吧。”
“看了好多书,还听你弹那么多曲子,见到了雪,不用去上学,过得很舒服,我还没跟你说过我们中国的好吃的好玩的,不过我不太喜欢吃火锅,所以我们可以一起吃点别的什么,煎饼果子之类的。以后有机会我还可以教你怎么打麻将……”季光虹絮絮叨叨的念着,低头望着雷奥的鞋尖。
“如果有时间我还有好多好多话想和你讲呢……”
他抬起头,迎上雷奥滴下来的眼泪。
泪水顺着脸颊滑下去,像落在一片玻璃上。
有些事情无需多言,不知何时埋下的种子在平淡如水的日常中生根发芽,破土而出,以一种不可抵挡的姿态生长起来。感情是生命中最复杂的东西,如同树杈般交错纵横,等反应过来时,已是枝繁叶茂。
“啊,好舍不得回去。”少年笑了笑,环住青年的腰,安抚性地拍着正在掉眼泪的大型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好像是我哭的吧?”
“不要哭啊,雷奥,你都这么大了。”
雷奥回过神来,拼命地抱住他,似乎这样就能感受到他胸腔里正在跃动的心脏。眼前的少年正在以越来越快的速度消失,他知道过不了多久自己就要永远地失去他。
慢一点,慢一点。
那一瞬间季光虹似乎看见了很多东西,天花板上眩目的灯,银刀上流淌的血,步履匆匆的护士,戴着口罩的叔叔额头上有细密的汗。
还有眼前棕发青年缓缓放大的脸庞。
唇上残留着温暖的触感,他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同泡沫破裂般转瞬即逝,雷奥拥抱着一片虚无跪在地上,房间里响起少年清亮的声音——


11
“雷奥,再见。”


12
世界留给黑夜和我。


It's a crime,it's a crime.
那一树繁密的,是孤独啊。


13
在那之后发生的事,雷奥记得不是很清楚。
像每年一样过完了新年,整个假期都在打工和弹吉他,他最后还是找到了口琴,小家伙们很高兴。期末考的成绩还不错,论文也得到了好评。开学以后就是千篇一律的读书,查资料,上课,讨论,做调查,之类的,生活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一切都在有条不紊进行着。
有两个姑娘给他表白,被他绅士地婉拒,理由是太忙——他没撒谎,专业课换了个严厉的导师,学习任务变得繁重起来。书架上的小说没有翻新过,他甚至曾经整整两个月没有上过亚马逊。
春天过去,夏天来了。脱掉衬衫换上宽松的t恤,伸懒腰时会露出练了半年的漂亮腹肌。暑假回家过生日,还穿着花裙子的小妹妹趴在他的腰上摸着巧克力一样的肌肉,又捏了捏自己的小肚腩,羡慕得直咂嘴。
“我也要练腹肌!”
小姑娘羡慕的点好像有点奇怪,这样下去真的没问题吗——二十岁的雷奥忧心忡忡,一口气吹完了生日蛋糕上所有的蜡烛。
一整个学期都忙得不可开交,真正空闲下来的时候仔细回忆一下,好像也没有完成多少事情啊。
……我连女朋友都没有!
郁闷的雷奥坐在躺椅上玩手机,身边十三岁的弟弟正为了小女朋友不理自己而烦闷不已。情窦初开的少年噼里啪啦地敲着笔记本,狂轰滥炸式地刷屏,苦苦等待却就是看不到对话框冒出另一个熟悉的气泡。
嗤,年轻人。优质单身狗雷奥默默在心里冲他的早恋后辈比了个中指。
“查理总是惹珍妮弗生气。”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女孩是见怪不怪,嫩生生的声音像是浸过蜂蜜的棉花糖,无视(暂时)失恋的哥哥威胁性的眼神,笑得阳光灿烂,“明明歌唱得和雷奥一样好,以前雷奥可从来没有和女孩子吵架——”
“谢谢夸奖,亲爱的。”
“你看,雷奥就会喊我亲爱的,查理除了小臭蛋什么都不会说,难怪会惹珍妮弗不开心!”
“你给我闭嘴你这个小臭蛋——”男孩从椅子上跳起来,怒气冲冲地朝自家妹妹挥了挥拳头,“你再挑衅我,我就往你的衣柜里放蟑螂!”
“哇——”小姑娘假装害怕的样子,躲到雷奥身后嬉皮笑脸。
“雷奥现在有女朋友吗?”查理回到屏幕前,问了一句。
“我也想有,不过我现在正忙着保护我的小公主,女朋友被我气跑了。”
小姑娘咯咯直笑,被哄得特别开心。
“那雷奥喜欢什么样的?”
“可爱的。”雷奥毫不拖泥带水地讲出来。
“可爱?像我一样可爱?”小姑娘骄傲地仰起头,被年长的那个哥哥像挠小花猫似的挠了下巴。
“小臭蛋你别打岔。雷奥,具体一点!”
“不是都说了是像我一样可爱的吗?”
“臭美!可爱哪是什么喜欢人的感觉啊,哄小孩呢!”
“什么啊——”
两兄妹你一言我一语又吵了起来,雷奥望着这俩活宝笑得无可奈何。与女孩子争辩了几句,男孩依旧执着地问他:“可爱那种马马虎虎的,不算,我就想知道雷奥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青年苦恼地摊手,说:“可是我也想不出别的形容词,单纯地觉得可爱就是可爱嘛。”
还未成熟的孩子们齐齐望着他,两个人都是一头雾水的样子。
“因为喜欢他,所以他怎么样都是可爱的,别的事情反而不会去想那么多啦。”
“噢——这么一说你有喜欢的人——”
小孩子们惊呼起来,雷奥一阵头疼,他的弟弟妹妹可真会抓重点。
唉。小孩子真可怕。
“是谁——”
“才不告诉你们!”
因为喜欢你,所以你怎么样都是可爱的。
你看,我的弟弟妹妹都知道我喜欢你了。
他抱起胖嘟嘟的小姑娘,而弟弟还不依不饶地扯着他的衣角,两个小脑袋一起晃动,摇得他头晕目眩。
“是谁是谁”,他俩吵得像麻雀。


上帝啊,饶了我吧。
如果生日许的愿都能实现,那我希望你能回来。


15


8月末开学雷奥就进入大三了。回学校报道,隔壁寝室的大四学长已经搬去了另一栋宿舍楼,新学期会有大一的学生住进来。雷奥来的比较早,宿舍楼里还没什么人,他们这一栋楼住的大多是留学生,不晓得新住进来的小朋友会来自哪里——最好是个热心善良的人,还得不嫌弃隔壁有事没事就外放音乐的自己。


开窗通风,一整个假期都没有打扫过的房间积了层灰,打了桶水回来,把床板和桌面擦干净,柜子上的书抱下来,连同拉杆箱一起堆在角落,杉木书架上的灰尘也不少,洗了几次,水桶里的水就变得浑浊不清。


除此之外,被锁住的寝室还算整洁,搞完卫生铺个床就可以开始整理行李了。


过道外行李箱拖动的声音在隔壁房间的门口戛然而止,接着是一阵叮铃咣啷的钥匙碰撞声,门锁被打开,有人走进去——大约是雷奥的新邻居来了。


来的挺早嘛。


勤劳的美国青年关好窗户打开空调,将暑热隔绝在玻璃外,房间里的温度逐渐凉爽起来,桌上的手机响起,同学给他发的短信,让他过会儿到校门口帮忙提行李,带了一堆特产送自班的朋友们。雷奥低头敲了一行字,就有人来敲门。


开门便是蒸腾的热浪。


他瞪大了眼睛。


“打扰一下,你知道工具间的钥匙在哪吗?我想拿一把拖把。”


门外,一个栗色头发的矮个子青年拿着块抹布,额头旁边坠下一滴汗。似乎是感受到房间内清凉的气息,他的眉头微微上挑,放松了一瞬间的样子。


温顺的眉眼熟悉得让他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太像了。


我活在梦中吗?


“同学?”


“啊。”雷奥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人家看好像有点不妥,“钥匙你得问宿管要,不过他好像还没来,我可以先借给你我自己的。”说着他指了指外间,那里放着拖把和扫帚。


青年拿走拖把,微笑着道了个谢,离开的时候有礼貌地把门轻轻带上,徒留一个若有所思的雷奥。


他没记错的话,光虹应该是十五岁吧,来上大学的肯定不止十五岁,人看起来也比光虹高一些,年龄大了声音会成熟一些,可是那张脸实在是太像了,简直是一个模子里雕出来的,连鼻子上有小雀斑这点都一模一样……


在忙碌的新学期开始之前他选择坐在床头玩手机,边打Temple run边思考关于隔壁大一新生的事,屏幕上的小人越跑越快,左躲右闪,一路火花带闪电,他今天反应出奇的灵敏,眼看着就要破掉最高纪录,骤然响起的敲门声吓得他差点没把手机扔出去。


啧……


门外依旧是那个青年,温和有礼,让他不好意思发火。小个子将拖把递给他,交过来的还有一小袋零食,友好的态度让雷奥忍不住要为这个后辈点个赞。


“谢谢你啦。”


拎起拖把向外间走去,雷奥回应:“没什么。还有别的事情吗?没有的话,帮我关一下门啊。”


“……有。”


他跨进屋里来,反手就将门关上,屋主看着他的举动莫名其妙。栗发青年则一步一步走过来,顶着他诧异的眼神猛地抱住他,身高差刚好能让他将脸颊埋在雷奥的肩膀上。时空凝固,卸掉了伪装的小个子趴在棕发青年的怀里,一字一顿——


“雷奥……”


我好想你。


字里行间是决堤的委屈。


 


16


穿越过来的时候,季光虹是十五岁。


而他原先所在的时空,则是三年以前。


这样一切都解释得通了——将久别重逢的故人压㡭在墙上时雷奥如是想。


他发现眼前这个长大了一些、会变得满脸通红的季光虹比之前还要吸引他,由于害羞而微微发㡭颤的身体让他忍不住搂得更紧,青年柔软的唇㡭瓣让他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亲吻,臊㡭得快要哭起来又无意识地迎㡭合他的季光虹真是太可爱了——说真的,他完全不知道该用什么别的形容词来描述怀中的小动物。


梦想成真。


他捧起他绯㡭红的双颊,“光虹,我……”


手机不合时宜地发出震动,惊天动地——该死的,那家伙到校门口了。


“雷奥……我东西还没收拾完,我……我先走了!”趁着这个机会季光虹挣脱了他,踉踉跄跄地奔向门口,耳根几乎要滴出血来,想起什么,又结结巴巴地喊了一声。


“……一会儿见!”


难得看见光虹这么害羞啊……比起十五岁那个懵懂的少年,面前这个年长了三岁的他简直更加有趣。


雷奥按掉了吵闹的手机,舔了舔嘴唇。


暂时就让你溜掉一小会儿吧。


咱们来日方长。


 


17


思念是一只养熟的信鸽。


无论放飞多么长的时间和距离,它总能飞回原处。


 


FIN


 


*感谢猹和梭罗和泰戈尔


*不知道哪里戳到了……刚才居然挂掉了,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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